人妻日記99
很吉祥的數字啊....
一開始是為了紓解寫長篇的壓力而開始寫臉書(不,最開始是為了種菜給駱以軍的小孩偷),那時,我總是在白天規律的寫作時光裡,偷一點空,貼一張早餐照,寫幾句玩笑話,那時朋友不多,每次要貼照片就會弄得手忙腳亂,那是2010年底,2011年初,我買了第一台自己的數位相機,還曾發下豪語寫完長篇就要台灣到處去走走,回去我曾送貨的那些省道線道小鄉鎮,我總是說,寫完長篇就出發。
⋯⋯ 寫作長篇的日子,跟坐牢差不多,差別是自己看管自己,而刑期未定,一開始計畫是寫十二萬字,寫疾病,寫愛情。我一半的日子在中和,一半住在合江街,我已與早餐人結婚,但還沒正式公開,我們也還在摸索同居或半同居以及兩地住的可能,我的生活非常簡單,因為是因應寫作與愛情而運轉的生活,所以都以愛情與寫作為優先考量,我總是帶著大包小包行李,輾轉在捷運公車或計程車上,無論在中和或合江街,我有自己工作的儀式。配合早餐人當時的休假,我也是星期一公休,只要一進入屋子,就會把隨身碟的稿子存進電腦裡,因為稿子存來存去,也有發生差錯的時候。兩台電腦新舊不一,螢幕大小,滑鼠規格,鍵盤敲打聲音,甚至連輸入法都不一樣,屋子裡的擺設,空間,甚至溫度,室內照明,都不同,一邊有貓,一邊沒有,但對我來說,只要有電腦,有檯燈,我就能進入寫作模式。
2010年時,這長篇還叫做「疾病的隱喻」,2011年我隱隱知道它該是「迷宮中的戀人」,後來就確定了。我已經知道沒有二十萬字不可能完成,我隨它生長。這是寫作長篇最迷人也是最困難之處,投入寫作時,你完全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材料,你知道你少讀了哪些書,缺乏什麼經驗,你透徹看見自己人格裡的缺點,它馴養你,挑戰你,刺激你,要求你,而你照單全收。
那些日子裡,正如早餐時而豐盛時而簡單,生活並不總是順遂的,可能困難多過於快樂,定期的看醫生,不定期的爭吵,與日俱增的親密,與時俱進的磨擦,那時生活裡惱人的事物接二連三地出現,過去的傷害,我與前任之間難解的問題,都在狹小空間裡不斷考驗著我們。如期到訪的病痛與看診一樣準時,唯一不改變的,就是日日到桌前,打開電腦寫長篇。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讓自己寫小說,這已經是我養成的工作方法,也是我使自己鎮靜的方式,無論寫得順利與否,無論心情如何,無論身在何處,只要有電腦,我就寫作,我已經不再奉行一日一千字的規律,也不規定自己寫多少,我就是寫,累了就休息,天黑就收工。後來我不再計算字數了,這小說要求我更平心靜氣,把氣養足,腳步沈靜,視野拉寬,我知道是萬里長征了,或許因為曾經經歷過無法寫作的日子,面對任何要求我都答應,非常樂意,心甘情願。
從小我就是個急躁的人,我學什麼都快,但對任何事很快就厭倦,注意力很難集中,是長篇小說降服了我,它讓我從一個三分鐘熱度,氣急敗壞的孩子,變成一個最耐心的忠僕。
2011年八月,這次馬拉松跑完,我算是渡假了,卻沒料到因為臉書上公開了結婚一事,進入了另一趟旅程,長篇寫完我幾乎才有能力回過頭來整頓一下我們一直困擾許久的居住問題,我一鼓作氣找了房子,搬家,開始了「人妻日記」。
寫臉書與寫長篇不同,但我依然日日寫它,我知道,我不來,有人會等待。
奇妙的是,即使知道大家都在等,我還是只能寫著我真正想寫的事物,使用自己喜愛的語言,彷彿正因為知道有人真心等待,我更不能取巧。
然而,我始終覺得,這次寫長篇,是因為一邊寫著臉書,我才沒有像上次那樣把自己寫壞掉,當然也是因為早餐人始終真摯愛我,保護我,更重要的是,我好像學會了一種善待自己的方式,寫小說已經夠苦了,沒必要自苦。
我知道許多朋友是因為「人妻日記」來到這裡,我很感謝,這些溫暖著大家的文章也溫暖了我自己,它使我原本會像被掏空的玩具那樣,因為太專注於寫長篇而與真實世界產生時間差,甚至與親愛的早餐人產生時間差,使得必然會發生的運動傷害,職業損傷,延緩,紓解,甚至轉向了。
我用這些長短不一,有時古怪有時悲傷有時搞笑有時溫馨的短文,讓小說家陳雪,與真實人生裡的我,找到了一種連結,這過程使我擁有了一個與早餐人的家,而找到了一處在世界裡縫綴,維修,整補自己的場所。
但同時,我要向「人妻日記」的讀者們認真介紹我的小說,不僅是因為那是更複雜且深刻的作品,而是因為,我相信「小說所創造的價值」,我也用自己的生命真實地去捍衛那個。這在以往的我是做不到的,正如以往的我也不會寫臉書,茫茫人海裡,我其實一直沒有話要對誰說,該說的想說的,我都寫進小說裡了。把臉從螢幕裡抬起來,那永遠是一張羞怯的,不知如何自處,恨不得躲藏起來的臉。
然而我現在不那樣了,因為你們是朋友,你們已經一日一日地跟著我穿街走巷,盡看大小雜事那麼地,看過了書寫者的那個我,所以,我可以毫不害羞地(其實還是很害羞啦)對大家說,這本書,是一趟繁複的旅程,除了長篇小說以外,我無法用其他形式表達。
請買書。
報告完畢。